华南海鲜市场背后的野味供应链

　狩猎下的野味供应链各种信息汇集下，华南海鲜市场背后庞大的野味供应链也随之浮出水面。 一是合法狩猎下的野生动物供应链（必须具备狩猎证和检疫证才能流通到市场）。二是非法狩猎的野生动物供应链。 自武汉公告疫情，各地打击非法狩猎及野生动物交易的报道密集发布： 12月30日湖北房县电捕猪獾等。12月30日安徽芜湖南陵县的竹胸野鸡、斑鸠。1月1日河南信阳淮滨县的电捕野兔、野鸡。1月3日江苏扬州的斑鸠。1月14日上海浦东老港镇的棕背伯劳、珠颈斑鸠、山斑鸠。1月16日江西吉安泰和县的麂子。1月22日河南开封杞县的斑鸠、野兔。1月27日湖南永州祁阳县非法网销麂、鳄鱼龟……1月29日湖北咸宁崇阳县非法鼬獾……2月7日广西百色平果县鹰、豹猫、猪狸獾…… 新京报暗访武汉白沙洲，农庄提供信息指向黄陂山区提供野猪、穿山甲等。 湖南洪江市曾查获非法野生动物2万多斤。 天津、唐山非法催肥暂栖候鸟后捕卖。

　　有人从广西、广东近年查获大量马来穿山甲，推测从东南亚至武汉，存在着一条走私野生动物供应链！ 这些信息给我们提供了一张遍布山林水泽的庞大非法狩猎网：

　　这无疑就是东亚、东南亚野味大集合！ 有哪一个城市能将各地野味以最快速度汇集？

　　享九省通衢地利优势的武汉由此凸显。

　　华南海鲜市场接踵昔日广东，集中国野味大成，背后庞大的野味供应链值得我们深究——其背后差不多就是一张覆盖全国的野生动物捕杀、运输、销售的巨大网络。 位于武昌区菜市的一家野味摊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表示自己从华南海鲜市场进货。种种信息指向华南海鲜市场可能是整个武汉市区野味集散中心。而它离铁路枢纽又是如此之近！广东由于非典，在2004年就禁令野生动物交易、关闭野生动物市场。但这条供应链依然以暗自生长的方式存在：除了一些获得合法狩猎证、检疫证的，不乏一些非法捕猎、甚至猎杀国家保护动物的偷猎者，他们以证件挂靠的方式进入市场或者纯粹无证交易。二|养殖野味供应链  养殖野味在中国已经形成颇具规模的产业，如同六七千年前野猪被中国人驯化为家猪一样，今天，竹鼠、大雁、果子狸等动物作为对野生的替代，也早已纳入人工养殖。这些日常少见的肉源虽然冠以野味之名，却无野生之实，支撑它们的是发达的养殖供应链。 我们先来审视从这次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源发地、华南海鲜市场内获得的“畜牧野味”价目清单。


　　价目单上有102个条目，去重后有69种动物，这些动物绝大部分可以人工养殖，且早已规模化、产业化：

　　可以人工养殖。江西、广西、贵州、云南等地都有规模养殖。在江西新余，包括竹鼠在内的野生动物养殖已达2亿以上的产业规模。 安徽、苏北等地都有成熟的规模养殖。 主要取裘，兼卖肉，在华东、湖北、湖南、四川等地都有养殖。 河北等多省有养殖。果子狸因肉质腴美，是野味大宗。 贵州等省有养殖。 家猪与野猪配种后的孙代，有野猪之名，早已是常规化的养殖模式。野猪、与家猪杂交后的孙代养殖野猪、家猪，三者构成了今天的猪肉谱系。 胆小，养殖的投入比较高。野生黄麂分布广、繁殖快，是野味的大宗之一。 从东北的齐齐哈尔到西北再到中东，有广泛的养殖区，野骆驼的概率很小。骆驼被怀疑为MERS病毒的自然宿主，所以骆驼是重要怀疑对象之一。 四川乡城县特产，可养殖。 云南德宏州芒市有世界上最大的孔雀养殖基地。 长江中小游有鳄鱼养殖基地。

　　江西新余有成熟的人工养殖。 …… 价目表上的其它动物也多有养殖，不再枚举。 要凑齐这份价目表上的“野味”，其供货源的地域涉及东北、西北、西南、华中、华东……

　　几乎覆盖全国。

　　九省通衢的区位，使武汉成了这些畜牧野味的集成地。 上述动物都可以养殖，判断是否野生的简单逻辑在于售价是否可以覆盖养殖成本！但值得注意的是：华南海鲜市场畜牧野味店的价目表一些报价明显低于养殖成本。 “野味”市场鱼目混珠，暗自行走在监管的边缘地带。要破题，厘定野味是首要。  三|对野味交易的厘定

　　首先要厘定的是什么是野生动物？疫情发生后，禁止野生动物交易的呼声又起，上一次是非典之时。

　　华南海鲜市场畜牧野味价目表上的绝大多数“野味”都可以进行人工养殖、且在国内都有规模化的养殖基地，菜单里的每一味后面都是成千上万人的生计！单广东一省，产值就达千亿！在讨伐野味的飓风中，必然波及这些产业背后的千万家庭。事实上在疫情发生后已经有多地封控养殖基地，一些地区甚至禁止了养殖甲鱼、牛蛙……的交易，有的甚至对普通的养殖动物进行填埋。

　　将已有几十年成熟养殖历史的养殖牛蛙、甲鱼界定为野生动物走的是什么逻辑？

　　当风险来临，一刀切式的政策，养殖户成了最大的背锅人！ 既然界定为养殖，那还是否属于野生范畴？如果不属于野生范畴，封禁养殖牛蛙的依据是什么？ 所以要厘清什么是野生动物！ 在疫情发生之前，“国家保护动物”的子二代被鼓励养殖利用。比如一级保护动物梅花鹿的鹿茸，就是人工养殖野生梅花鹿培育出子二代后允许流通到市场。纳入养殖-流通的初衷就是以养殖替代野生，达到保护和利用的目的。非保护动物养殖的则有杂交野猪、牛蛙等等。 防止重蹈疫情也绝不是绝禁野生动物交易这么简单！ 野生、养殖动物检疫上的短板，使我们认识到：要完善养殖动物和可交易野生动物的检疫标准和建立完备的检疫体系！关于全面禁止野生动物交易这个问题，动物保护主义者中的激进派、温和派、宠物派、物竞天择派争执几十年，都没达成过共识！

　　禁止野生动物交易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保护野生动物还是为了阻断传染源？

　　因动物致疫，排第一的是老鼠，上亿人口死于人类史上的三次大鼠疫。 第二是猪，1918年由猪触发的西班牙甲流死亡超3300万人！ 并不是野生动物传疫才会死人，养殖的家畜家禽照样会死人！在近一百年，由家畜家禽引发的致死人数远远超过野生动物！ 事实上，纳入检疫范畴的大多数养殖动物都没有不纳入检疫的猪肉可怕——如果猪肉不用检疫，结果不可想象，反之亦然。 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对合法养殖动物的检疫——我们把它们纳入了日常肉源，但在检疫环节并未像对猪、鸡那样严格跟进。 现在问题来了——禁吃野生动物甚至养殖动物和加强检疫，哪个更重要？ 既然这些养殖户之前按法定程序开展养殖，那么比禁更重要的是检疫！补上检疫的短板！将它们纳入更为完善的动物检疫、食品药品检疫内。把那些合法养殖动物缺失的标准制定出来，完善日常跟进的检疫体系！ 新京报记者在采访竹鼠养殖户时曾得到养殖户反馈：目前没有竹鼠的检疫标准！ 除了“养殖野生动物”，最大的风险是非法狩猎。但即使合法狩猎，依然存在检疫标准的缺失和检疫跟进的盲区——我们并未像对待猪肉、鸡肉那样严格地对待同样进入我们饮食体系的这些动物。 在疫情的风暴中心，“野味”的可怕被放大，但最可怕的却是放大镜背后的那片盲区：对合法狩猎野生动物、合法养殖动物的风险评估和对应检疫！

　　四|扩展：国内外的野生动物狩猎标准

　　为了有一个更广的视野，针对野生动物的重要来源——合法狩猎做一下扩展。它有助于我们获得更为全面、多维的认知。 世界上多数国家允许合法狩猎，发达国家的狩猎目的大多不是为了交易，而是为了平衡种群数量。 澳洲的袋鼠、美国的白鹿、中国的野猪、野兔、麂、狍子，在部分地区，由于天敌的消失，如不通过人工猎捕，种群的数量便会泛滥。 那么国内外对狩猎的异同在哪？以中美为例： 根据不同野生动物数量的消长分季定量捕杀、禁止将狩猎所得猎物用于商业交易谋利是美国两条重要的法律。 在美国，针对种群平衡，“以猎杀促进保护”的辩证理念被美国普遍接受。 公民只要通过培训和考试，即可获得狩猎准入：以一定的价格购买猎杀指定品种的狩猎许可证（特点种群泛滥年份有时定向免费）。持证者被允许猎杀一定品种和数量的动物（可以加证以增加可狩猎的部分品种，违反则重罚甚至监禁），具体的品种和数量根据每年监控的种群平衡点进行浮动。 浣熊、水獭、松鼠、兔子、松鸡，火鸡、驼鹿、麋鹿、螺鹿、白鼬、驯鹿、灰狐、鳄鱼、羚羊……被多州纳入允许猎杀之列，少量的美洲熊被允许捕杀。泛滥的白尾鹿是猎物中的大宗。狼经过几十年的保护，在美国很多州也被纳入狩猎许可。 出售狩猎证的收益用来作为野生动物研究、管理机构的资金。从而形成野生动物管理、保护、种群平衡的良性循环。这对于中国部分城市一刀切导致野生物种泛滥以及部分地区监守自盗的权力寻租都有参考意义。 在中国，狩猎许可流程清晰，但获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持证者猎货的非保护动物在满足检疫条件下被允许交易。 根据2018年修改后的《野生动物保护法》： 第二十二条猎捕非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应当依法取得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野生动物保护主管部门核发的狩猎证，并且服从猎捕量限额管理。 第二十三条猎捕者应当按照特许猎捕证、狩猎证规定的种类、数量、地点、工具、方法和期限进行猎捕。 第二十七条 出售、利用非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应当提供狩猎、进出口等合法来源证明。还应当依法附有检疫证明。 第二十八条对人工繁育技术成熟稳定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凭专用标识出售和利用，保证可追溯。 对上述条款进行解读： 在满足条件下，未封彻底禁野生动物交易。但必须持《狩猎证》、《检疫证明》或《人工繁育许可证》和《检疫证明》。 另外《陆生野生动物保护实施条例》规定从业者需要取得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野生动物生产经营许可证、卫生检疫许可证等证件，才能合法售卖野生动物。 中国野生动物猎捕、交易采取严门槛的政策，需要同时具备狩猎证、检疫证，对驯化养殖的也需具备相应证件。但在现实中，不乏证件挂靠，一些养殖动物的检疫标准也需要完善。过程管控是难点、检疫执行是短板。

　　五|封禁高风险动物  虽然对病毒的一些认知还存在盲区，但像武汉华南海鲜市场这样教科书级的野味市场，近百种或纯野生或难辨养殖真假的动物，如果未经严格检疫，无疑具有很大风险。 这一点跟滥交染上艾滋的概率没有分别。 一禁了之是一件不需要智慧、权衡即可以做出的决定。 当年的广东封禁不久，野味即卷土重来。 我们必须认识到人类的食物史，本身就是一部对各种生物进行食用删选的历史！人类对动物性食材的删选依然处于进程当中。 检视目前的野味供应链： 从广东到武汉，因为吃货欲壑难填，疫情防线两次失守。 从SARS到这次NCP，这十七年来，我们依然没有弄清这些病毒传播路径的规律。 这次疫情爆发后，从果子狸、蛇、竹鼠、水貂到穿山甲……野味清单上的动物几乎被各路专家们猜了个遍。 问题是出在非法狩猎野生动物、合法狩猎的野生动物、还是常规六畜家禽之外的“小类养殖动物”？ 在我们还没法清晰回答这些问题之前，对部分高风险动物进行封禁是有必要的。 与蝙蝠存在食物链关系的动物、与蝙蝠日常活动空间高度叠合的动物是切入口。 蝙蝠平时群居洞穴内，那些会与蝙蝠居住同一空间或有食物链关系的动物最可疑。吃蝙蝠的动物有各种蛇类、部分猫科动物、部分猛禽，如果子狸、猫头鹰等。近热带地区的蜥蜴与蝙蝠也存在食物链关系。 从2018年修订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和林草局最近的封禁令来看，野生动物食用需要国家层面再一次、更清晰法律界定：哪些合法狩猎的野生动物、合法养殖的动物允许吃、需要走什么样的检疫流程才能允许交易，哪些因为高疫情风险是被禁止的。 野味、用来食用的养殖动物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市场，广东在04年禁止交易后，实际上养殖野味甚至纯野味依然存在于不少区域的日常交易中。在法律层面界定、厘清，尤其是完善各环节的法律执行细则，从而形成体系，很重要。

　　六|写在最后

　　 2020年春节前从武汉播散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新冠状病毒疫情爆发后，以武汉金银潭医院副院长黄朝林为第一作者、发表在世界权威医学学术期刊《柳叶刀》的论文指出：最早的4名患者有3名没有武汉华南海鲜市场的暴露史，病毒可能有多个来源地！